的信息又來了。

『出了電梯往裏走，最後一個病房。病友不喜歡開燈睡覺，我把燈關了。』

王一瑉看著走廊盡頭，慢慢走過去。

經過那幾個開著燈的病房門前，裏面輕柔細致的說話聲傳出來。也許是夜晚本身就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，王一瑉緊張的心緩解不少。

畢竟那人是郭子川，他不會對她怎麽樣的。

這麽一想，王一瑉的腳步便加快了。

走過一個病房，兩個，三個，四個，

王一瑉才到809房門，還沒來得及敲門，便被人拉了進去，小腿被人一踢，房門關上時，王一瑉跪倒在地。

那一刻，王一瑉閃在腦裏的第一個念頭就是——

對方不是郭子川！

王一瑉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，便被那人拽拉了進去。王一瑉的膝蓋在地上拖動，一陣刺痛從膝蓋處蔓延開來。

王一瑉下意識要喊，那人拿出一把刀，貼在她臉上，低聲：“再喊，我就把你這美麗的脖子戳出幾個洞。”

是萬燕芳！

王一瑉屏住呼吸，感受著臉頰上那股讓人發顫的冰冷。

她不再叫了，啞著聲道，“你想幹什麽？”

“怎麽不擡頭看看我是誰？”她輕笑。

王一瑉不想如她的意，卻被她用刀挑起下巴，迫使她擡頭。

是萬燕芳無疑了。

沒看到她眼中的驚訝，萬燕芳滿意了。

她細細打量著她精致的臉，嘖嘖道：“真可惜了這麽一張漂亮的臉蛋，要是在上面畫點東西，可就大大破壞美感了。”

看到王一瑉眼裏的怒意，萬燕芳興奮了。“生氣啊，你越是生氣，越是難過我就越開心。”

“郭子川的手機怎麽在你那兒？”

“哦～你說手機啊？我要說他自己給我的你會信嗎？”萬燕芳轉眸一笑。

王一瑉氣得胸口起伏，直喘大氣。

萬燕芳不再跟她啰嗦，從身後的包裏拿出一個手機丟在她面前，“這個有印象嗎？”

又來了嗎？

見她驚恐萬狀的模樣，萬燕芳知道了答案。“眼熟嗎？這是音樂室裏李迪拿出來的手機。”

“李迪是你推下去的嗎？”

萬燕芳一聽，壯似驚訝哎呀了一聲，“飯可以亂吃，話可不能亂說哦。她是自己跳下去的，那晚你們不也見到了嗎？”

萬燕芳不想再啰嗦，拉開身後的凳子跨腿坐上去，單手靠在椅背上，下巴疊上胳膊，懶洋洋揮了揮手中的刀。“來吧，你自己來吧，”說著，她又玩味兒一笑，“不用我教你吧？”

“能給我一個理由嗎？為什麽要這樣對我？”

萬燕芳笑，“我為什麽要告訴你？”

“因為方叔叔？”

這一聲方叔叔，徹底把她激怒了。萬燕芳一腳將王一瑉踹開，面目猙獰：“你該叫他方校長。”

她討厭這麽親昵的稱呼！

王一瑉撲倒在地，被踢中的胸口一陣發疼，她忍著疼，只覺得兩眼一陣發黑，閉眼緩了會兒，又坐起身。

“方叔叔有喜歡的人，而且那個人我也認識。”

王一瑉繼續激怒她，果然萬燕芳一聽到這，立馬暴走了。

她將凳子摔在地上，木凳頓時四分五裂。她原地轉了幾圈，抓著頭發崩潰。

王一瑉猜她應該不會讓她死，因為她們的目的是“儀式”——摧毀她的純潔跟靈魂，所以不達目的，萬燕芳應該不會下手。

至於她親自動手這回事吧，王一瑉也覺得不太可能。

因為，她跟郭子川的猜想有了偏差——萬燕芳能只身前來，說明沒有同夥。她已經沒了能替她做替罪羔羊的人，如果要安然脫身，她必定會想著法子撇清自己關系。如此看來，威脅王一瑉自己動手便是唯一的辦法。

“你這賤人！我要殺了你！”萬燕芳猩紅雙眼舉著刀向她走來，王一瑉一急，道：“你這麽做，你可知道會對方叔叔的教師生涯抹上多少黑？”

萬燕芳果然停下了，冷靜幾秒，又冷笑：“反正他也不會喜歡我，他的教師生涯會不會被抹黑跟我有什麽關系呢？”

“如果你不擔心他的教師生涯，為何會作為學生會會長，一做就做了兩年？”

萬燕芳手舉的刀動了動。

“你是學校的左臂右膀，替學校分擔了不少事情，成為老師學校眼中不可或缺的優秀學校幹部。你所做的這些不就是為了減輕方叔叔的負擔？私心裏，你是想替方叔叔清掃學生底下的小問題小毛病，可從你自身來講，通過這幾年的活動組織，你也成為了同學們眼中具有威嚴有組織力的學生會會長。”

“方叔叔他是成年人，他有他自己的生活。如果你真的喜歡他，應該讓他幸福。”

萬燕芳沒聽進，嘲諷一笑，“可是啊，我得不到的，也不想讓別人得到。”

王一瑉心生異樣，問：“什麽意思？”

“你還是先關心你自己吧。”萬燕芳說完，也沒心思在跟她扯，指了指地上的手機，示意她做該做的事。

王一瑉看著躺在地上的手機，胸腔裏的心砰砰跳著似乎要飛出來，思考著該如何拖延時間，並且盡量從她口中套出多點的信息。

至於郭子川的手機，王一瑉猜想郭大娘真的生病這事兒該是不假，不然早些時候郭子川回到沙邦鎮，定會發信息告訴她，已安然到家的。

而至於他是如何與萬燕芳碰上，並且又被她拿走了手機，王一瑉就不知曉了。

但是郭子川一旦發現手機不再身邊，就一定會對曾經接近過他的人產生懷疑.......那麽，她就還有希望逃出。

王一瑉祈求著，郭子川一定要早點找到她！

她按耐情緒，試圖拖住萬燕芳：“你在找程櫻留下的證據，是嗎？”

萬燕芳眸光一閃，“你說什麽我不懂。”

王一瑉從她細微的表情中猜出了端倪，笑：“別打啞謎了，大家都撕破臉了，再這麽兜兜圈圈的也沒什麽意思。”

“你想怎麽樣？”

“你說呢？”王一瑉直視她，反問。

萬燕芳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，似乎在窺探她的情緒。王一瑉精神緊繃，仰著頭，目不轉睛，憋著氣，不讓自己洩漏出害怕還有隱瞞的情緒。

雙方僵持很久，無一退讓。

也許是屏著小心謹慎的態度，萬燕芳松口了。“要是你真有證據，會忍著這麽久才跟我談條件？或者，沒有拿去交給警察？”

王一瑉笑，緊繃的神經緩緩松開。她趁著這空閑時間快速地換氣，手指微動，感覺到後脊背上滑落的汗珠。

“有些底牌從一開始拿出來，就沒什麽意思了。再說，你們這幾個人，也就出現了你還有李迪兩個，其他的人都藏在暗處，也不知姓甚名誰，我還真不敢直接就交出去，還不如留在身邊保命要緊。”

萬燕芳笑得玩味兒，也不知信不信。

“除了那證據，李迪還給了我們一張照片。”

話一說完，萬燕芳臉色果然就差了。

王一瑉知道點到為止，並沒有再繼續說下去，轉口就問其他的：“我能知道你們選擇目標的標準是什麽嗎？”

萬燕芳沈默著。

王一瑉等待的途中，突然發現她的表情有了異樣。

她笑，“既然你們都拿到證據了，那就不如一起魚死網破吧。”

說完，握著刀逼近王一瑉。

王一瑉瞧見方才被她摔壞了一地的木凳，正要過去撿起其中的一塊板子反擊，萬燕芳就欺身上前，對著王一瑉的腰就是一腳。

王一瑉吃痛，身子滾到一邊，腰部的骨頭像是裂開了一樣疼痛萬分。

王一瑉想爬起來，可奈何腹部傳來的同痛感太強烈，她掙紮了幾下，楞是起不來。

**

郭子川忙完了手中的事，想跟王一瑉聯系時，發現手機不見了。

他一陣心驚，翻了整個病床都沒找到，拿出她媽的手機撥過去，已提示關機。

糟了，只怕是被萬燕芳拿走了！

郭子川急著跑出病房門，郭大娘突然醒來，虛弱喚他：“子川，你要去哪兒？”

郭子川急得心都要跳出嗓子口，他回頭：“媽，我有點急事出去一趟，一會兒就回來。”

郭大娘流淚了，“我剛才在街上，看到你爸跟那個女人了......你可不要再丟下媽.....沒了你，媽就什麽都沒有了.......”

郭子川心酸，胸口像壓了塊石頭一樣沈重。“放心吧，兒子以後給你買大房子。”

郭大娘欣慰一笑，“去吧，早點回來。”

郭子川沖出病房，邊往“很美味”打電話。

接電話的是小紅。

“我是郭子川，瑉瑉在店裏嗎？”

小紅疑惑，“她不是出去找你了嗎？”

郭子川掛下電話，又給黃京打。

“黃京，是我，子川。我長話短說，萬燕芳拿了我手機把瑉瑉騙走了，你現在趕緊找萬燕芳的電話，找到了發信息給我，就這個號碼。”

郭子川來到醫院門口，看著夜幕的燈光裏，人來人往的路人，更是崩潰了。

在這麽多人，這麽大的地方裏尋找一個人，該從哪兒去找啊？

郭子川轉頭，看到門衛室裏兩個老頭在聊天，便跑過去。

回想著今晚萬燕芳的穿著形態，打聽：“您好，想問一下有沒有見過這樣的人出了醫院？”

兩個老頭看了彼此一眼，茫然地搖了搖頭。

郭子川跑出醫院時，黃京的信息就來了。

『萬燕芳158********。打電話了，也是關機。』

郭子川氣得簡直想摔手機。

接下去該怎麽辦？報警？還是繼續找？

郭子川糾結半天，突然想到王一瑉的家庭，也沒多想，就給方校長打電話。

韓老太太一知道這事，就馬上通知在警方高層的韓家人，按照郭子川給出的信息開始召集人手找人。

一開始韓老太太以為是家裏那私生女做的事，帶了韓家一撥人去鬧事，知道與她們無關，怒氣也沒散，胡亂砸了一通才走人。

**

“你們那個所謂的“儀式”是想奪走少女的貞潔，從而摧毀她們的靈魂，是嗎？”王一瑉想爭取時間，也只好一邊謹慎躲開萬燕芳，邊胡口亂茬。

萬燕芳不應，王一瑉又繼續說：“你們錄下視頻，用以要挾受害人，來達到你們變態的私欲。”

“你沒看過電視嗎？”萬燕芳踢開擋住她的木凳殘害，笑。

“太啰嗦可是要被幹掉的。”

萬燕芳手中的刀一揮，王一瑉驚恐別過臉，臉上頓時就多了道劃痕，頓時鮮血淋淋。

王一瑉捂住臉，也顧不上腹部的疼，起身就要跑。

萬燕芳追上來，一揮刀，王一瑉蹲下，躲開了她瘋狂的刀口。

萬燕芳見她躲開，越發生氣，又要擡腳踢她，王一瑉看著橫掃過來的腳，松開捂住臉頰的手，緊緊抓住她的腳踝，一屁股跌落在地。

萬燕芳使勁兒地蹬腿，想脫離王一瑉的控制。

王一瑉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攥著她的腿，某一瞬間，她雙手一擰，萬燕芳吃痛，摔倒在地。

趁現在！

王一瑉起身，踢開她手中的刀，撿起李迪的手機正要跑，萬燕芳不知何時撿起了地上的木棍朝她走來。

王一瑉已經被逼到墻角。

**

警方來了人，立馬就醫院範圍附近的監控進行查看，最後發現晚上八點時分，王一瑉進醫院後就再也沒有出來過。又同時抽查了醫院各處的監控，不幸的是在王一瑉到住院部的路上，監控就斷了。

醫院前段時間更換監控設備，新的監控還未安裝完畢，導致尋人線索就此終止。

警方加派人手進行醫院的搜查，郭子川等不了，他來到住院部樓下，盯著一個個明亮的窗口出神。

此時差不多九點，很多病患都已早早休息，幾棟大樓的好幾個樓層的燈都滅了，可亮著的窗是占大多數的。

郭子川來到最後一棟樓底，看到大樓背後還未清理完畢的碎石泥土，有些奇怪，便問保安。

“這棟樓是新建的？”

保安：“是的。正式啟用也只是這幾個月之內的，樓頂還有幾個病房的設備還沒弄好。”

郭子川總有預感，王一瑉在上面，他也顧不得跟保安多說，只身飛跑上去。

**

王一瑉來到墻角，餘光看到窗外的樓下，夜幕中那微弱的警燈閃閃，心中大喜。

樓下的警燈萬燕芳自然也是註意到了。

她驚怒：“你們報警了！好啊，那咱們就一起下地獄吧！”

說著，她不再有所顧忌地走近王一瑉，拽著她一同走向窗臺，兩人爭執間，王一瑉打掉萬燕芳手中的刀。

她拉開窗，夜風細細吹佛而來，王一瑉只是微微晃看一眼，便覺得那高度令她暈眩。

萬燕芳想蹲身撿刀，被王一瑉猛的一推，以臉撲地。

王一瑉將刀踢到門口，回身看到萬燕芳欲掙紮起身，走過去，對著她臉又是一腳。萬燕芳嘴裏吐出一口血，趴倒在地。

王一瑉打開房門，正想跑，突然想起上次李迪跳樓的情景，突然害怕萬燕芳也故技重施，遂又回頭。

只是萬燕芳滿嘴是血，她趴在地上看著她陰陰地笑。

而此時，郭子川也趕來了。

看著王一瑉滿臉是血，他顫抖得說不出話來。

**

警方趕來，將萬燕芳抓捕歸案。

王一瑉正以為解決了一個事情，松口氣，腦子裏才將萬燕芳的名字抹去，郭子川帶她包紮出來，就接到了另一個讓人不可置信的電話。

萬燕芳舉報——方校長誘|奸程櫻，導致程櫻跳樓自殺。

學校領導收到消息後，連夜討論得出處理結果——暫停方海星校長一職，並聲明全力支持警方的調查監督。

一夜之間，風起雲湧。

☆、Chapter 77

王一瑉的臉雖是包紮止血了，可利刃割破皮膚的傷口豈是小事，麻藥過後，她的整張臉被傷口牽扯著，就連開口說話，都讓她疼得幾乎暈闕過去。

王一瑉剛跟郭子川從急診室出來，便被韓家的人帶走了。

醫院門診大廳的停車場外，郭子川看著被一群西裝男人帶上車的王一瑉，恍然之間才發現他與王一瑉的距離。

王一瑉掙開那些將她往車上帶的人，回頭頻頻看郭子川。

見她似要開口，郭子川怕她疼，便叮囑：“瑉瑉，你先回去，好好養傷，不要吃酸的不要吃辣的，小心不要碰水，面膜也不要做，多吃點高蛋白的，疼得忍不住了就讓醫生給你打麻藥——”

隔著人群，郭子川以漆黑的夜作為背景，他一人顯得孤單又寂寥。

“子川——”王一瑉不敢張嘴，全靠喉嚨在嘶喊。

郭子川彎唇一笑，揮揮手：“想我，就給我發信息。”

王一瑉身旁的西裝男人放開王一瑉，看著兩個眼中只有彼此的少年。

其中一個西裝男人拉開車門，請王一瑉上車。

郭子川以為他們要走，便又揮手。

下一秒，王一瑉撥開人群，朝他跑來，撲在他懷裏。

郭子川被她撞得往後退了幾步，心也快速跳躍著，他摟住王一瑉的腰，看著她那被紗布蓋了半邊臉的小臉蛋，心疼：“也不小心點，等會兒碰到臉了。”

王一瑉不敢笑，仰著臉想求親親。郭子川不依她，這裏的人大多是韓家人，大家族中最註重女孩子的名聲清譽，如果被有心人說出，只怕對王一瑉回歸家族的影響不好。

郭子川揉揉她腦袋，“這裏人多，你先回去，等開學，咱們就能見面了。”

“郭大娘呢？”王一瑉只顧著鬧自己的事，突然想起另一個重要的事情。

“她沒事，就年紀大了，身子不太好，住院幾天就好了。”郭子川安慰。

“要不我跟那個老太太說一聲，幫郭大娘找個好點的醫院，調養身體？”王一瑉聲帶裏嗡嗡的，嘴巴也不敢動，這麽長的一句話說得極困難。她那臉上表情也特豐富，時而蹙眉時而瞪大雙眼，特別惹人憐。

郭子川的心軟得像棉花，看著她受傷的臉卻又心疼自責，恨不得自己替她受傷，又恨自己沒能力保護她，讓她受傷。

心疼，難過，痛苦，無奈。

幾種情緒交織在一起，讓他難受又痛苦。

“怎麽叫她老太太呢？”郭子川柔聲問。

王一瑉白了下眼，“她本來就是老太太，不叫她老太太叫啥。”

說完又嘟囔：“她可刻薄了。”

郭子川無聲一笑。

人群之外又進來了一輛車，劉知從車上下來，隨行的還有韓老太太。

看到王一瑉跟郭子川有失禮儀的在大庭廣眾之下摟摟抱抱，她臉立馬就黑了。

劉知感覺到身旁低下去的氣壓，趕緊叫王一瑉：“瑉瑉。”

郭子川順著聲音望去，便跟韓老太太那雙淩厲的眼神對視上。

他放在王一瑉腰間的手緩緩垂下，眼裏的溫柔也漸漸淡去，換之的是少不更事的拘束和忐忑。

王一瑉沒註意到他的異樣，回頭看眼她媽，“知道啦。”

王一瑉回頭盯著郭子川：“我走了哦。”

郭子川點頭。

王一瑉跑向她媽還有韓老太太的車，跟隨的西裝男人關上車門後，王一瑉拉下車窗，不住的超郭子川揮手，十分不舍。

郭子川強扯出笑，也揮手回應。

車窗裏能看到的郭子川越來越窄，眼看就要再不見他，王一瑉想探身出去看，韓老太太冰冷的聲音在車廂裏響起。

“車窗拉上。”

司機聽令，下一秒立在王一瑉便只是一團黑乎乎的車窗，與外面的天色融為了一體。

她氣呼呼地轉過身。

劉知扯了下她的手臂，王一瑉不理。

一車人安安靜。

郭子川看著韓家的車全部出了醫院，才折身返回住院部。

回到病房，看到郭大娘站在病床前頭，不知在弄什麽東西。

郭子川叫了聲媽，郭大娘驚著，開水壺沒放穩，往旁一傾斜，滾燙的開水便毫不留情地倒在了她腳上。

“哎呀。”郭大娘跳起，一陣尖叫。

郭子川沖過去，將她扶到病床上，又去弄熱水壺，拿水壺手柄時，一不小心，就被傾斜而出的熱水澆滿了整個手背。

肌膚傳來的刺痛感讓郭子川不適的皺了下眉，他沒有怯弱也沒出聲，把水放好，蹲下去脫郭大娘的鞋。

郭大娘顧不得自己腳上的疼，手忙腳亂的去扒郭子川的手，哭：“疼不疼？讓媽看看。”

郭子川拿開她的手，看到她灼紅的腳掌，眼眶濕潤。

這個夜裏，發生了太多的事了。

“我帶你出去沖點冷水。”

郭大娘哭：“媽媽不疼，你先去洗你的。”

郭子川也不爭執，以行動做回應，他將郭大娘扶起要帶她出去，而郭大娘卻僵持著，不願起身。兩人爭執許久，鬧的動靜不大，可在這安靜的病房裏卻是格外刺耳。

其他病友不滿。“要鬧能不能出去啊？還給不給人睡？”

郭大娘跟郭子川同時停手。

最後，郭大娘還是跟著郭子川出去了。

醫院的洗手間不遠，可郭子川卻覺得這段路走的極漫長。

也許是受與王一瑉分別時的情緒影響，郭子川的心像堵了好幾層棉絮一樣透不過氣。

成長似乎也就是一夜之間的事情，他突然對未來感覺到惶恐。

以前總覺得只要努力，不放棄，那麽所有的事情都會變好，可如今他卻不覺得了。

生活就像一個大板錘，把父輩母輩錘進生活的最深處，而從最深處出生的後代，自然也會被深深壓在最深處。

他想要擡頭看看星空，似乎好難。

郭子川的情緒波動，郭大娘在他進門時就感受到了，自己一泡屎一泡尿的拉扯大的兒子，他的小心思再怎麽隱藏，也藏不過父母的眼。

郭子川自小就是個心思敏感的孩子，這個跟她還有他爸常年不休的爭吵有關。可他又是個聰明又懂事的孩子，雖然有時候脾氣會有些大，但大多時候都是從不讓她操心的。

看著才貌兼備的自家兒子，郭大娘就算在生活裏受到多大的挫折跟不快，她都能笑對生活。

可再大的樹也會有枝折的時候，再平坦的路經過長年累月的車輪碾壓後，也會出現斷痕，更何況還是人呢？

郭子川拿了凳子讓郭大娘坐下，自己用塑料桶裝好水，蹲在地上。他把郭大娘的發紅的腳整個放進水裏。

醫院的夜裏安靜得仿佛全世界只剩他們娘倆。

“子川。”

郭子川擡頭，看著他母親。

這段時間裏不間斷的打擊讓她整個人蒼老不少，鬢間是密密麻麻的白發，眼角的細紋越來越多，雙頰的法令紋深深下垂，彰顯著她過往的生活有多不快樂，但是她的眼睛卻是明亮的，那是一股對生活不服輸的力量。

“還燙嗎？”郭子川問。

郭大娘不回他的話，將他的手放進桶裏，說：“我還記得小時候，你也經常打水幫我洗腳。”郭大娘回想過去，微笑起來。

“那時候你才到我腰部高，那麽小的孩子，我真開心啊。”

郭大娘捏著郭子川的手，感受著這張比她還大的手，低頭又笑：“我出門，見人就誇我兒子多能幹，多心疼我。”

郭子川心澀。

“子川，以前媽媽對你兇，媽媽知道你生氣，只是媽媽都是為了你好。”她停頓一下，又說，“雖然媽媽跟你爸離婚了，”她哽咽，“但是，媽媽依然還有力量保護你。”

郭子川淚水在眼裏打轉，他不想讓她看見，便低頭掩飾。

“我長大了。我能保護你。”

郭大娘笑了下，又說：“劉知的那個閨女，不是我們想象的那麽簡單。”

感覺到手裏的有有了細微的動作，郭大娘知道對郭子川反常的猜測是猜對了。

“劉知的媽才生下劉知沒多久，就被家裏的人帶走了。”郭大娘微瞇著眼，似乎回到了那遙遠的過去。

“那時候，汽車還很少見。我們那棟樓還是四合院似的泥土堆徹的瓦房。劉老村醫真的是好人啊……那天，沙邦鎮裏突然來了好多輛小汽車，那汽車又黑又高又大，像一個個移動的牢籠。劉村醫的妻子被一幫人拉上了車子，她哭得多淒烈啊，可也敵不過那些冰冷又堅硬的汽車。劉老村醫抱著剛出生沒多久的女兒跟在揚塵滾滾的汽車後追……”

郭大娘面色動容，眼裏的淚光一閃一閃，遺憾：“人怎麽能追得過機器呢？”

郭子川不語。

“我們這個世界，就像一個衣櫃。有放長衣的地方，也有放長褲的，有短袖，也有裏衣，外套。它們雖然都是衣物，可都有專門的類別存放。夾雜堆放是可以，可日子久了總會有問題出現。”

郭大娘意有所指的說法郭子川聽明白了，卻更加難受了。

想了一會兒，他覺得很不服氣。“如果不是外套，那就成為外套就好了。”

郭大娘笑，“這個世界它有自己的規則。不是說不允許進入某個圈子，只是擠進去的過程很辛苦，並且擠進去之後，你不但得不到你想要的快樂，還會失去你以前擁有的快樂。”

“那努力就是沒有意義的嗎？”

“努力絕對有意義。只是某些事情不需要你費那麽大的心思去努力，你應該把你的全部精力放在另一個地方。全力以赴並且毫不後悔。”

見郭子川不吱聲，郭大娘又道，“你猶豫了。”

郭子川想了好一會兒。這幾秒裏，他似乎有洩氣有放棄又有動搖，他遲遲不按下心裏的那個暫停鍵，生怕一出口，自己就要後悔。

腦海裏，剛才與王一瑉分別時的那一幕，她兩眼亮晶晶的看著自己，仿佛仰望世界的眼神突然闖了進來。

郭子川的心一下子就膨脹起來，他胸腔處似乎有一團氣，他想咳嗽將它咳出來，張了嘴，卻忍著沒咳。那團氣越來越大，突然無形在他胸口處炸開，他的心臟被那炸開的氣團影響，瞬間就跳得更快了。

新的血液心臟裏噴湧而出，流進他的四肢軀體，進入他的大腦，他的身體慢慢的熱了起來。

他緩緩擡頭，眼睛明亮。“我不猶豫。如果有一樣東西，能與我的人生並行，並且占據我生命的絕大多數的，我希望會是她。”

郭大娘皺了眉，隨即又松開。“兒子，以後你會明白的。”

郭大娘從未稱郭子川為籠統的“兒子”，這一瞬間，郭子川五味雜陳。

不為她的不理解，也不為人類自古以來固若金湯的階級屬性，只為他這一刻，曾經動搖過的心情。

**

王一瑉沒想到會被老太太帶回酒店。

一下車，她有些反抗，可看到劉知的眼神，她便乖乖的了。

劉知跟方海星的這趟行程簡直來去匆匆。劉知去時滿心忐忑，回時是滿心擔憂。

她跟方海星剛下飛機，方海星就被警局的人帶走了。事情的大致經過還在北京時都已經知曉，劉知簡直受了雙重打擊——女兒受傷，險些遇害；愛人又卷入是非，名譽受損。她都不知道這幾個小時是什麽熬過來的，看著王一瑉的半邊臉哭了又哭，又想到此時被停職調查，還在警局接受詢問的方海星，劉知更是痛徹心扉。

劉知替王一瑉洗好頭，又替她清洗幹凈未傷的半邊臉。見王一瑉摳著手中的手機，似乎在鬧脾氣。劉知沒心思再去管她的那些少女心情，滿腦子都是今晚發生的事情。方海星怎麽會卷入誘|奸學生事件？還有瑉瑉遭遇的那些事情，都是怎麽發生的？她腦子很亂。

王一瑉等半天沒等到郭子川信息，氣得摔了幾回手機，有次還不小心扯到傷口，她疼得眼淚直飆，後來實在忍不住，便讓韓家帶來的家庭醫生打了止痛藥，自己鬧了一會兒，累得昏昏睡去。

劉知替她蓋好被子，韓老太太便來敲門了。

她眼睛往裏一掃，看到床上鼓起的一堆，下巴往外指了指。

劉知關上門，跟她進了她房。

韓老太太坐在單人軟沙發上，翹著二郎腿看劉知。“一瑉要跟我走，要改周姓。”

劉知大驚，“之前你不是說只把她接回去嗎？”

“接回去，但她姓王，不姓周。只有周姓，又有周家的血，她才能有資格繼承。再說，她現在姓什麽，重要嗎？不管是王一瑉還是周一瑉，一樣是你的女兒。再說，就算姓王，她什麽也得不到。可是姓周，那她就是周家唯一正統的後代。有韓家跟周家作為她最強大的後盾，她可以做一生無憂無慮的公主。”

韓老太太一口氣說完，嘴角翹起一絲得意。似乎這樣的身份多尊貴，劉知跟王一瑉該跪拜三首，感謝上天憐垂。可她的目光裏沒有一點身為親人的喜愛跟溫情。

“當然，方海星的事情，我們也一定會盡力。”她頓了頓，“不管他有沒有做，我們都能有辦法讓他全身而退。到時候你會有你的新生活，如果可以，你還可以和他再生個孩子，現在醫術發達，高齡產婦什麽的也沒多可怕。只是我等不了那麽久了，只好把一瑉帶走了。”

她語氣輕松隨意，卻字字帶刀。

劉知氣得發抖。

什麽叫不管他有沒有做，他們都能有辦法讓他全身而退？她不相信方海星嗎？

又什麽叫如果可以，你還可以和他再生個孩子。她把她劉知當什麽了？嫌棄女兒是累贅？或者需要拋棄親生女兒來謀取幸福？還有，她等不了那麽久，只好把一瑉帶走了。沒人會強求她帶走一瑉，從頭至尾，一直都是她以周婉清昏迷不醒的名義讓劉知同意王一瑉回歸周家。她劉知再窮，就算去乞討也不會用女承受委屈苦難換取財富。把她捧在手心裏的女兒說得跟垃圾似的，王一瑉是有多不堪，讓她這麽放不進心裏。

劉知捏了手，強忍憤怒，盡量使自己語氣平穩。“老方沒有做過，我們都相信他，就算沒有你們的幫忙，他也會安然無恙。還有，我跟老方就算在一起，也不會再要孩子，瑉瑉會是我們的唯一的女兒。要把瑉瑉接回去的人，是你。我們從來都不稀罕什麽周家，韓家的東西。我之所以會同意讓瑉瑉回去，是因為心疼我媽——你這一生最對不起的人，你那個愛到骨子裏的，卻因為你的殘忍像死人一樣躺在醫院裏的你的女兒——周婉清。”

看著韓老太太一副撫胸，心臟病要發作一樣青紅交加的臉，劉知突然覺得很暢快。

她重重呼了口氣，“我決定了。瑉瑉我不讓她走了。我們也不是什麽周家，韓家的孩子。我們只是劉志恒跟周婉清的後代，沙邦鎮裏的普通人。”

劉知說完便奪門而出。

出門時，正好看到平日裏經常跟在韓老太太身邊的西裝男。

劉知緩了語氣，好心道：“趕緊去看你家夫人吧。”

西裝男惶恐進門，劉知關上門的瞬間，聽到韓老太太在房裏乒乒乓乓摔東西的聲音。

**

次日，劉知跟王一瑉醒來時，昨夜留守在酒店樓下的韓家的車已經散去。

劉知早猜知這個結果，可親眼看見，還是很難受。

她不稀罕周家的金銀珠寶，可她難過周家不認她，不承認她爸劉志恒，讓他與妻分離，至死未見愛妻一面。

劉知看著空曠的停車場，又看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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